气候

芝加哥气候交易所的启示

谢艳梅指出,随着美国全面气候变化计划的前景变得黯淡,世界上历史最长的自愿性碳市场正在努力为自身的存续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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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加哥气候交易所 (CCX)曾经被当作用市场驱动方式解决气候变化的典范,但现在它已经变成美国政府在解决这个全球性问题上面无所作为的牺牲品。这个美国唯一的具有法律约束力的自愿性碳交易市场的经验说明,这样的自愿性机制注定要随着强制性减碳机制的命运起落。

七月初,CCX的母公司被亚特兰大的洲际交易所 (ICE)以6.22亿美元(42亿人民币)的价格收购。根据路透社的报道,新东家在收购的几周后就开始在CCX裁员。CCX的新闻发言人布鲁克利·麦克拉夫林八月份说,洲际交易所一直在密切关注美国碳政策的进展,并对是否继续CCX的经营进行评估,“这将建立一个一直持续到2010年之后的减排和交易计划”。

如今,CCX已经名存实亡,连续几个月一笔交易也没有。碳金融工具(一个单位代表100吨的二氧化碳当量,简称CFI)价格仅仅在10美分(0.68元)左右徘徊,而2008年五六月份的历史最高价格则是7.4美元(50.4元)。无论买家还是卖家都把美国气候变化政策的政治不确定性视为压制价格、让交易活动沉寂的主要因素。

CCX的约400家参与者包括福特杜邦等世界五百强企业,还包括新墨西哥州和波特兰市等政府。这些成员作出了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承诺,要减少碳排放。那些超额完成减排目标的机构将拥有多余的配额,可以出售或者储蓄。那些没有完成目标的则要到市场上购买配额。这样的排放交易系统通常被称为“限额与交易”机制。

多年来,环保组织和具有环境意识的政治家一直力促建立一个中央政府的限额与交易体系,将其视为实现气候变化进展最具成本效益的工具。他们认为这样一个交易机制可以驾驭自由市场的力量,刺激竞争并激发创新。当包括公用事业部门在内的主要排放企业都接受这一概念的时候,碳交易市场的构想似乎在大步前进。美国最大的发电企业之一美国电力是CCX的创始成员之一。“投资者们想要看到企业按照公共政策的方向作出反应,”国电力 (AEP)负责战略政策分析的副总裁布鲁斯·布赖恩解释说。

然而,让碳交易的支持者们沮丧的是,奥巴马总统对于它的立法只是进行了象征性的努力。去年限额与交易法案获得众院认可的时候,前景曾经十分光明,但今年夏天随着参院表示在国会休会之前不会通过任何气候变化立法,一切都变得黯淡起来。环保组织自然资源保护委员会 (NRDC)芝加哥办公室主任亨利·亨德森指出,对CCX来说,这个最新进展可能并不是“心里的一根刺”,但“从尽力造福的角度来说这并没有造成什么阻碍”。

对一些参与者来说,在自愿市场获得的交易收益已经变得太微薄了,它们都在考虑退出。“只有存在买家和卖家,一个市场才能运转。但出于各种原因,买家已经退出了市场。”衣阿华州的碳交易企业阿格拉加特气候信用额公司的首席科学官大卫·米勒说,这家公司是CCX的“收集者”之一。该公司与那些同意采取退耕还草等温室气体吸收措施的农民签订合同,再把这些合同作为碳补偿商品出售。排放者们购买这些碳补偿商品,是希望它们最终可以在一个政府经营的强执行交易系统中得到承认。但米勒说,由于联邦行动的政治意志的消亡,对碳补偿的需求大降,价格跳水。“我们所有的钱都用在了文书工作上,包括验证费,注册费等等。在这么低的价格下,没有农民会感兴趣。”他的公司正在考虑明年是否继续经营。

除了经济利润,这样一个自愿性市场还能产生一个比较抽象的收益。亨德森指出,参与者们相信,如果联邦政府引入一个强制性交易机制,届时这个自愿性市场将成为一个热身运动,并对强制性机制提供帮助。“因此,问题就在于他们如何控制自己的排放,如何更好地理解自己的经营,如何开始进行一系列实践,包括监控、减排,以及加入认证体系。”

根据CCX的数据,自从2003年交易开始以来,其成员总共减少了4.5亿吨的碳排放。相比之下,美国仅在2008年的总排放量就达到70亿吨。亨利·亨德森指出,CCX的减排成就是“最低限度的,只是达到避免国际灾难的减排要求”。

根据CCX发言人麦克拉夫林的说法,CCX的相关人士从来没有把它当作政府行动的替代品来宣传,而是将其作为“探索碳交易可使用性的一个大规模示范工程”。而且,其主席兼首席执行官理查德·桑德尔认为自愿性市场是为强制性机制铺路的,在八月份国会内部刊物《点名》的一篇专栏版文章中,他写道:“CCX的经验表明,限额与交易不仅是可以做的,而且是可以承担和大家所期盼的。”

但一些学者和环保人士仍然担心,如果把CCX当作强制性政府交易机制的模型,一些暧昧的做法(就是碳补偿的交易)将被固定化。“我担心的是这些自愿性市场正把一些错误的信息传递给国会”,印第安那大学能源与环境研究中心副主任肯尼思·理查兹说,“它们设计了一种非常容易被利用的碳补偿(交易)协议,一点都不严格。”

在CCX机制下,如果排放者未能达到减排目标,可以为减碳行为付费,比如在垃圾填埋场燃烧甲烷或者维护森林。麻省理工学院能源、环境与农业经济教授约翰·莱利指出,从本质上来说,这样的活动很难进行监控和验证。他说:“如果你买了麦子,你知道什么时候麦子可以运到,也可以看到麦子。如果发现麦子的蛋白质含量不如你期待的那么高,或者里面麸皮太多了,你都可以亲眼看到。但如果你买了碳排放权,你得到的只是一些电子文件,说明你进行了减碳。” 

尽管CCX坚持说它要求碳补偿的卖方提供由得到其许可的认证机构所发放的独立认证,通过这种方式保证了碳补偿项目的可靠性,但实际上在这方面它一再受到批评。比如,2008年10月,《华盛顿邮报》的一篇文章报道说弗吉尼亚州一家垃圾填埋场的经营者,通过出售与捕获和燃烧甲烷相关的碳补偿,获得了数万美元,而实际上垃圾填埋场在CCX成立前就在这样做了。如果报道属实,这种碳补偿行为就违背了交易所本身制定的“额外性”原则,该原则规定减少的温室气体排放必须是在“一切照旧”情景的基础上额外减排的。

亨德森认为,尽管对于其效果一直存在诟病,尽管前途未卜,但CCX的发展并非徒劳无功。他说:“CCX在与部分经济圈的关连上是有用的,而且它还得以通过各种方式接触到公共官员,强调这确实是一个对世界有益的产业。”

CCX在把限额与交易引入发展中大国方面也成就卓著。2007年,巴西的一个州政府与其签约,成为一个成员,还有三家印度公司签约成为碳补偿收集者。新东家洲际交易所表示,CCX的国际拓展,特别是在“具有长远潜力的早期发展市场”中的拓展,是并购的一个动因。2008年,CCX与中石油资产管理公司和天津产权交易所联合发起了天津排放权交易所 (TCX)。

芝加哥交易所的经验引领了对天津交易所的设计,但与芝加哥不一样,天津交易所的背后似乎得到了政治东风的一路护送。据《中国日报》报道,由中国国家发改委主办的一次多部门会议决定在明年开始的“十二五规划”期间建立一个试点性的碳交易体系。

但是,在树立市场的信誉方面,天津将面临着一场比芝加哥还要艰苦的奋斗。一个原因就是中国还没有一个能够对其碳排放进行定量和登记的体系,而且政府已经拒绝对其减排行动进行国际认证。《中国日报》的报道也提到了中国官员计划让这个试点性的碳交易市场保持自愿性质,至少在一开始是这样,而且他们仍然在为是否为排放设置上限进行争论。如果把CCX的命运作为一个指示物的话,中国很快就会明白:没有一个政府强制性的减排目标,自愿性市场的作用将是很有限的。

 
 
谢艳梅,华盛顿自由撰稿人。

图片来自the carbon catablo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