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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江水电:一条河流,多种前景

一个在怒江上修建阶梯水电站的计划最近在中国西南部引起了巨大的争论。克里斯汀•麦克唐纳自怒江上游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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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江上游在西藏自治区切出了深深的河谷,河谷中没有一个城镇,道路和桥梁也少得可怜,只有一些零零星星的寺院。不难想象,席卷中国的现代化浪潮在这里碰了壁。

去年9月,一队国际漂流者(13位美国人、2位中国人和1位德国人)聚集到这里,试图在偏僻的怒江上游进行第一次漂流。我们要在这段230公里长的河流上乘坐橡皮艇和小艇顺流而下。到达拉萨之前,我们对它的所有知识都来自Google Earth:这里有9个深不可测的急流,一个幽暗深邃的峡谷,还有数百英里道路全无的乡村。

在这个不知名的峡谷下游很远处,有13座计划中的阶梯形水电大坝,这是最近十年中国最大的环境争议之一。这些大坝将给中国这最后一段自由奔流的江河戴上一大串桎梏,也将淹没所谓的“中国大峡谷”。自从大坝计划提出以来,关于这段峡谷丰富的生物和文化多样性的报道吸引了全世界的记者和河流专家。国际关注成功地让大坝暂时停建,但是随着媒体关注的降温,保护团体开始失去希望,中国最后一条自由奔流的河流依然前途未卜

一条河流,多种前景

除了住在沿岸的农民,对怒江河谷最熟悉的就是那些工程师了,为了建桥、修路、盖大坝,他们曾经在江边住了几个月。他们认为自己是在为国家做着巨大的贡献。

在前往拉萨的飞机上,我遇到一位来自浙江省的政府工程师,他负责监督“那曲河”(“那曲”藏语意为“黑河”——译者注)上的一个水电工程。那曲河是怒江的上游,我们几天后就会漂过这里。浙江省政府的大坝投资得到了中国西部大开发计划的帮助,这个计划是中央政府在2001年发起的,目的是促进西部省份的经济发展。中国的大型水坝已经达到22,000座,几乎占世界总数的一半。

“中国真正的统治者是工程师,这是真的吗?”我问这位官员。

他微微一笑,迅速点了下头。后来他告诉我,由于围绕下游大坝的争议,现在西藏境内的怒江干流上不会再有任何新的工程了。

在我博士论文的研究中,我听说怒江上这13座计划中大坝所在地的居民也认为大坝对中国有利。至于怒江的命运,他们几乎觉得和自己没有任何关联。这些人主要生活在支流附近,用那里的水来浇地、饮用、做饭和洗浴。他们对干流几乎没有任何概念。

住在西藏东部怒江上游的人们,生活和支流上的居民差不多。但是,对藏传佛教徒来说,怒江自身的意义和他们在下游的云南邻居是不一样的。在他们看来,怒江具有精神上的重要意义,它被视为通往中藏以及藏传佛教中心拉萨的渠道。

在这些地区,水葬非常普遍。在这个古老的仪式中,逝者的遗体被砍成块,用绳子绑在一起,缀上石头,扔进江水最深的部分。河流被当作通往黄泉的门户,据说骑着金牛的神灵们时不时地还会在某些旋涡里现身。

当我们乘着彩色的筏子穿过还有这些信仰的村庄时,有时还会好奇自己是不是会被错当成那些神灵。

方兴未艾的漂流产业

认真的漂流者在中国屈指可数,他们愿意勇敢地追求这个鲜为人知运动。但是,人数太有限了,这意味着他们没有能力塑造中国河流的未来。除了四川的赤水河以及长江上的少数河段,中国因为其生态或科学价值而得到保护的河流几乎没有。中国季节性的水坝产业很可能会继续在那些风景秀丽、水流湍急的地方建设大坝,比如怒江、长江和许多西藏河流。但是至今,中国都缺乏人来保护自由流动的河流。

然而,这种情况正在逐渐改变。去年,中国成立了第一家获准开展河流多日游的公司,创办者是美国划艇爱好者特文大川和中国商人那明辉。两人给公司起名“Last Descents”,这个名字反映了他们的担心,中国仅存的可以进行漂流运动的河流很快也会消失。

当我们在怒江峡谷中水流平稳的河段漂流时,那明辉对我说:“在中国,人们想参加漂流,但他们不知道从何入手。越来越多的人有了钱,他们想去冒险,但漂流还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那明辉是在昆明的攀岩组织中接触到漂流的,他还在那里开了一家进口和经营西方食品的商店。他觉得,如果能把这项爱好变成一个事业,肯定会很有趣。更重要的是,如果能推动建立一个法规体系,缓解审批过程带来的麻烦,那就更好了。

美国的漂流用品店数以百计。但在中国,除了Last Desecents,漂流公司只有寥寥几家,大部分只经营一日游。中国最好、风景最美的激流,现在都在四川西部、云南和西藏等省区的更深处,它们所需要的技能和装备只有少数几家外国公司才能提供。迄今,这些地方吸引的基本都是外国漂流者,中国人几乎没有。

文大川和那明辉希望能够改变这种现状。但他们也知道,依靠漂流来壮大河流保护运动需要时间,而中国的河流已经没有时间了。比如,长江上游的大坝将淹没“大拐弯”河段,这里是中国最好的激流河段之一。今年四月,Last Descents将在这个风景优美的峡谷组织最后的漂流,这吸引了中国媒体和科学家赶在它消失前来对河流进行记录。

比水力发电更重要的

崇尚自然在中国文化里并不新鲜。道家提倡尊重自然,其哲学的核心就是人服从于“天”(这里的天指的不仅是上天,而是整个自然,包括地)。但是,儒家和马克思主义都把自然看作需要被控制的力量,为统治或生产服务,在现代中国社会,道家被这种思想所掩盖。

那些希望看到怒江免于开发的人面临着一场苦战,原因之一就在于此。另一个原因是国家对经济增长的过度强调,这让人们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去想一想怒江身上还有比水力发电更重要的东西。

在一篇报道我们这次漂流的报纸文章中,一位美国队员说:“如果这次行程中我能做一件事的话,那就是让怒江,特别是我们漂流的这一段,得到国家的认可和保护,就像流经大峡谷的科罗拉多河那样。”

怒江是一个宝库,这里生物多样性丰富,充满原始和野性之美,而且是一些中国最遥远也最繁荣的少数民族文化的摇篮。它的粗犷险峻和与世隔绝孕育出这些独特的民族,对于他们来说,怒江有着独特的意义和重要性。在全世界,像这样人们住在峡谷里的地方已经不多了。就连我们这样的野性崇拜者,也对这里深深敬畏,当我们从怒江上游的萨登漂向乐荣的时候,我们意识到,中国这样的地方已经屈指可数了。

也许,有的人认为保护中国“最后一条自由流动的河流”的运动已经走到头了,觉得大坝无法阻止。还有一些人也许担心我们对怒江的了解不够,无法断言它是否值得保护。在我看来,由于政府显示出来的赞同,要保护怒江这个中国河流中的瑰宝,已经有了切实的可能,现在正是时候。

对此你有何看法?像怒江这样的中国河流应该受到保护、免于开发吗?应该由谁来决策?

作者简介:克里斯汀·麦克唐纳博士,刚刚毕业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环境科学、政策和管理系,中国河流项目的美国主管,参见
www.chinariversproject.org

关于此次怒江漂流活动的照片和文章,参见https://salweenfirstdescen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