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热又平又挤：世界为何需要一次绿色革命以及我们如何重塑世界未来》
托马斯·弗里德曼 著
艾伦莱恩出版社，2008
很少有作家像托马斯·弗里德曼那样善于抓住美国人的心理。在1999年出版的《凌志汽车与橄榄树》一书中，这位颇具影响力的《纽约时报》专栏作家以胜利的世纪末方式为全球化的终点就是通通美国化而欢呼喝彩。在2005年面世的《世界是平的》一书中，赞歌还在继续，不过那时候全球化看起来不是这般有利无害了，弗里德曼的礼赞中隐含着全球化对美国生活方式的威胁。该书表达的信息之一，就是美国需要减少对石油进口的依赖。
美国“能源自主”将使美国从全球市场脱钩。这位全球化预言家似乎在表明，美国可以籍此对全球化事实上带来的可怕的非美世界不予理睬。
弗里德曼最近出版的书综合了自伊拉克灾难突显以来在美国散播的各种思想。战争支持者认为，伊拉克的石油一旦被掌握并实现私有化，油价将下降，其中美国前国防部副部长、后来担任世行行长的保罗·沃尔福威茨指出，入侵将自筹经费，并带来全球经济繁荣。实际上，开发伊拉克的石油资产证明是非常困难的，产量比萨达姆·侯赛因统治时期还低，而油价却节节攀升。
在这一点上，即使是至今仍将绿色思想视为卑鄙左翼阴谋的新保守主义者，也变得对节能感兴趣。尽管弗里德曼本人不是新保守主义者——他在很多问题上持有自由主义、甚至是社会民主主义的观点，但在敦促对美国环境政策进行根本的反思这一问题上，他和新保守主义者意见一致，《又热又平又挤》就是这种反思的结果。
此书很“弗里德曼”，笔调极度之乐观，似乎是接连在候机厅里写就的，书中纵览了过去二十年里美国政治的痴心妄想。他告诉读者其所谓的“石油政治第一定律”，宣称油价跌、自由兴。他认为，油价跌至每桶20美元，就会在整个波斯湾地区触发民主革命，而在某种意义上他是对的。油价崩盘将动摇现行政权，并很可能带来民主的传播。但是在多数情况下，当然包括对西方石油供应依然很重要的沙特阿拉伯在内，上台的将会是伊斯兰版的民主——对西方利益不利。
弗里德曼特别强调了巴林的例子，告诉我们石油枯竭的前景正引发民主改革。不过这种民主化的结果尚未可知，所谓的石油政治定律大体上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说法。
在其他时候，弗里德曼出奇地现实。他写道：“快速的经济增长和人口膨胀正导致森林和其他生态系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遭到破坏，破坏这些森林和生物多样性丰富的环境反过来通过释放更多的碳到空气中而促使气候变化的发生。”
这里，弗里德曼认识到环境危机和我们整个行为方式因此有必要转变之间的相互关系。尽管他提出的“能源互联网”（“一个巨大的使用、存储、生产甚至买卖清洁电力的无缝平台”）建议听起来不现实，但他却强有力地认识到，有效应对气候变化必须包括高科技解决方案，譬如核能。
信息技术和能源技术的大规模融合会有诸多的好处，但是在一个各国为能源而竞争并利用这些资源作为地缘政治杠杆的世界里，在全球运作这样的方案没有前途。即便如此，弗里德曼专注于用技术解决环境问题，比依靠政治变革的乌托邦式主流绿色思想更接近现实。
弗里德曼对世界所面临的环境挑战的讨论含有诸多有价值的见解，然而从整部书来看，这些见解几乎是无意中产生的。《又热又平又挤》只不过是附带性地论及环境，其真正的主题不是世界，而是美国，弗里德曼历来如此。结尾段的狭隘主义让人感到困窘：“我们需要重新界定绿色和重新发现美国，籍此重新发现我们自己以及作为美国人意味着什么。我们所有人再次成为清教徒，我们所有人再次在五月花号上航行。”
这种美国中心论在20年前可能还有些意义。当今之世，美国乃一蹒跚大国，这种受到蒙骗的观念实在可笑。在全球应对气候变化和能源需求方面，起决定性主导作用的不是美国，而是新兴国家，尤其是中国，而且中国绝对不是在五月花号上航行。的确，弗里德曼对中国领导人的环境意识给予了勉强的赞扬，只不过前提是中国要变得更像美国：“他们永远不会这么说，但是我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至少要有少许的橙色——依照乌克兰2004年的橙色革命，否则他们就不能走向绿色。”
自写下那句话以来，事件使局势发生了改变。俄国在高加索的自恃展示了正在塑造世界政治的地缘政治力量，橙色革命的未来不像仅在几个月前那么确定了。确切地说，至少从弗里德曼关注自我的角度来看，美国人如今有其他的考虑。伊拉克溃败之后的环境忧虑，和战争本身一起，正从美国政治的中心淡出，如今是一门心思努力避免灾难性的经济萧条。美国人的心理正在和经济崩溃的担忧作斗争，这种担忧是有根据的，而且很难通过弗里德曼略带绿色的民族主义而为之一振。
结果尚未可知，但是随着担忧的加深，在近海钻探石油和重开煤矿可能是美国所要采取的办法。历史在发展，美国人的心理已然发生转变，这一次弗里德曼可没能抓住。
约翰·格雷的《黑弥撒:宗教的启迪和乌托邦的灭亡》已由企鹅出版社出版。
来源：https://www.guardian.co.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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