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

精神疗法:走出气候困境的一扇门?(1)

生态治疗师玛丽-杰妮•拉斯特指出,在西方文化里,无论内在外在都对野性自然有着一种恐惧。那么,在这个消费主义时代,我们如何才能找到一种和自然共处的方式?
  • en
  • 中文

[本文改编自2008年《国际精神疗法与政治》上的论文,该论文是作者对2007年在心理治疗师公会(英国)演讲的整理。本网站经作者授权发表。]

我们发现自身正处于全球危机之中,毫无疑问某种东西已经严重扭曲了我们与环境之间的关系。工业化增长社会的人类给我们的生命维持系统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过去的两年,人们对这个危机的意识显著增强。科学家们就像医生看病一样,对地球的状况进行着日常诊断——地球就是我们共同的躯体。未来若干年,地球的体温至少将升高2摄氏度,冰盖预计会在35年内融化,冰川也时日不多了。海平面因此不断升高,天气模式变化难以捉摸。然而这些只是地球体征的很小一部分。

我们根本无处可逃,人类和许多其它物种的生存没有任何保障。地球的资源是有限的,我们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消费下去,丝毫不顾整体生态系统的健康。

生态系统的变化来得可能比我们预测的还要快。科学家告诉我们,顶多还有十年的时间可以采取补救行动。在那之后,一切都将无可挽回,我们只能尽量去适应变化。

上面说的是生理体征,我们的精神状态又怎么样呢?生态心理学家希拉里·普伦蒂斯写道:“难道人类想自杀吗?显然是这样的。因为我们正在进行的活动对于所有的生存之本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是不是像无法戒除的毒瘾?绝对是这样!我们表现得好像不依靠其他物种就可以生存,似乎可以承受滥用一切地球资源的后果。我们似乎陷入了一种极度自恋,似乎世界上所有其它物种和要素都是为了取悦和满足我们而存在的。”

这场危机的根源可以追溯到遥远的过去,贯穿整个西方文化的历史。我只是希望在今天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中捕捉相关的吉光片羽。首先是美洲土著、奥肯那根部落的珍妮特·阿姆斯特朗的话,她认为人类本身就交织在生命之网中。

“我们这副躯壳下的身体只不过存活在更广大的本体之中,按照奥肯那根人的说法,我们的血肉和骨头都是本体,我们的身体和大地一起进行着各种循环。奥肯那根语中身体一词的字面意思就是‘梦想土地的能力’……奥肯那根人认为情绪和感情是族人和土地借以在我们身上相互交叉的能力,已经变成我们的一部分。这种纽带和牵绊对我们个体的完整性和福祉来说都处于优先地位。”

第二段要引用的话来自奥地利心理学大师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他对我们的西方视角进行了某种阐释:

“文明的根本任务,或者说它‘存在的理由’就是在自然中保护人类。众所周知,自然在很多方面都很好地完成了这个任务,而且显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它还将做得更好。但是,没有谁会认为自然已经被征服,也没有什么人敢期望她会有向人类低头的那一天。某些要素似乎在嘲笑所有的人为控制。地震会撕碎并埋葬全部人类及其文明成果;洪水会将一切卷入混乱;风暴会把一切吹得灰飞烟灭……大自然就用这些力量对付我们,威严、残酷、无情。她让我们再次体会到自身的脆弱和无助,本来文明的成果让我们误认为这种感觉已经远去。”

弗洛伊德描述了我们如何与自然搏斗,从而建立西方文明。我们对这种说法很熟悉,因为从小就受到这样的教育。我们的历史被描绘成一个英雄史诗般的旅程,从黑暗的蒙昧世界来到这个知识、自由和福祉不断增长的光明世界。人类理性和现代意识的诞生让这个进步成为可能,它是永远前进和上升的。一些人把这称为我们的“进步神话”。

然而,我们在学校没有学到的是神话背后的阴影。珍妮特·阿姆斯特朗很好地表达了许多土著族群的思想,这些族群往往在一个交流高度发达的社区、土地、文化和精神里生活了几千年。弗洛伊德提醒我们西方文化还面临着一个截然不同的前景:我们努力摆脱在自然面前的脆弱,在此过程中逐渐学会了操控周围的世界。这使得我们产生支配自然的欲望,从而制造出一个生命的等级制度。这个等级制度的最高层,就是白人、西方、男性、中产、城市,“文明”的生活及其价值观。

从这个有利位置来看,自然(包括“外在”自然和人类的自然本质)都被看作狂野的、野蛮的、不可控的。西方人把那些与土地更加亲近的族群被视为更具动物性的“低等”民族,把这些当作他们统治和肆虐的借口。土著民族的屠杀、非洲黑奴和对妇女的压迫是这种行径三个最突出的例子。

我们把自己与其他生命割裂开来,认为自己比其它生命优越,这就是进步神话的最终结果。我们把那些“低等”生命当作随心所欲处置的资源,无论它们是土地、生物还是人。这就是一种压迫的形式,深度生态学家约翰·席德称其为“人类中心说”。他写道:“人类中心说就是人类沙文主义, 和性别歧视类似,只不过把‘男性’换成‘人类’,把‘女性’换成‘其他物种’而已。”

一些作者认为进步神话的阴暗面应该在“衰落神话”中反映出来。圣经中亚当和夏娃被赶出伊甸园的故事可以解读为我们和自然的分离。但是,就因为这个吃下智慧之果和脱离自然的原罪,传统的理解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负罪感。教义告诉我们必须为错误的本性赎罪,不可能再回到伊甸园。

每当我们想起过去几千年一直养育我们的气候是什么样子,无疑就会陷入这样的负罪感漩涡。当前必须接受心理治疗师帮助的,正是这个气候。

对于进步神话和衰落神话如火如荼的全民讨论已经告一段落,我想我们都同意这一点。在这个人类历史的关键时刻,我们极度需要一个神话,一个关于如何与自然共处而不是与之对抗的神话。我们必须重新思考我们在哪里摔了跟头,它对进步意味着什么。我们怎样才能朝着这样的生活方式前进呢?它必须惠及整个地球,而不仅仅是那些富人。

我们发现自身正处于两个神话之间,这是一个过渡空间,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过去的经验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你可能会说,我们在这个过渡空间的治疗任务是弄清两个神话的作用还有多少,对象包括我们的内在世界、我们的语言和我们对变化的抵制以及在他人压迫中的作用。通过对这些阴暗面的分析,我们可以问自己:如何找到复归的道路,重返伊甸园的意义又在哪里?

可持续性”并不是什么激动人心的字眼,然而其中某处却蕴含着一个发人深省的变化视角。但是,如果这个旅程仅仅是一个实用的行为变化过程,那它远远不能满足我们的想象。我们必须深刻挖掘,重新解读自身的神话,从那些同样生活在生命之网中却身处西方文化框架之外的人身上找到灵感。

第二部分:对当前危机的反应

作者简介:玛丽-杰妮·拉斯特,英国荣格分析心理学家兼艺术疗法专家。多年来一直围绕精神疗法和环境事物之间的联系进行写作、演讲并组织研讨活动。

[本文改编自2008年《国际精神疗法与政治》上的论文,该论文是作者对2007年在心理治疗师公会(英国)演讲的整理。本网站经作者授权发表。]

首页图片由BurningQuestion